校友文苑
李仁平:美国人老柯河南寻师


[引子]

跨越28年之后

李仁平


这篇《美国人老柯河南寻师》大概写于2014年。当时,因为“河大”这两个字眼,老柯抛下了他的老板,我抛下了我的采访对象,促成了这篇文章的机缘。

文章近整版的篇幅,以河大美轮美奂的校园为配图。发表之后,老柯把报纸拿给了他当时的老板。“柯一鸣,我以你为荣!”老板竖起大拇指说道。这是他后来转述给我的。

没有与老柯探讨过,这个“以你为荣”他怎么理解?我想,大抵是为老柯的情深义重而赞吧。1994年,他只在河大上了一个学期的中文课,却记了这么多年。这也在另一个层面做了很好的注释,明德新民,止于至善,河大园的影响是直抵心灵的。

至今,老柯离开河大已28年。在上海生活16年,有两个漂亮的混血女儿。“幽默”还在,我说:“老柯童鞋,你的河大老师叫什么来着,我忘了…”他说:“只记得叫马老师,已经过了28年,我能记得姓马,已经很不错了吧!”“你的中文更好了啊!”“我在上海都16年了,中文还不好,那也太丢人了!”……出走半生,还有少年派头,这是我们校友间喜闻乐见的事儿啊!

“应该很好查,1994年,河大只有我们6个外国学生。”柯一鸣的话引人思索:不管今天河大有多少外国学生,1994年只有六位,是从这样的基础发展而来的。

这些年,又有多少学生从这里出发,走向了他们的人生…

河大以其特有的气质,接纳和影响了来到过这里的学生…

这种影响是并不用力,却又是很实实在在的力量。以致于,多年之后,人群中再见,各自又总能忆起在河大的二三往事。也让我们这些山南海北的河大人,永远有一个相同的话题、一种相向的连接、一种相通的情愫。



第一次见到柯一鸣,就好奇他的故事。

那是在2014年初冬,一次去宁夏的公事出差中。当时,我和几位财经记者正就一些热点话题采访他们的总裁,柯一鸣作为总裁助理,一个黄头发、白皮肤、蓝眼睛的外国人,静静地坐在一旁,很显眼又很低调。

之后,打开我们之间话匣子的,并不是他所负责的公司海外业务,也不是我所从事的职业,而是我们之间一个共同的经历。

柯一鸣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,中外友人聚在一起遇到这样的情况,总会不禁夸夸他的汉语水平。他紧接着就说,他是河南大学毕业的。而这直接触动了我内心的好奇。

这所学校位于中国一个很有名但不发达的城市——河南省开封市。这是一所百年老校,早年间是中国唯有的三所对外输送留学生的大学,是“河南留学欧美预备学校”的前身。至今,河南大学的老校区里,充溢着被列为国家一级文物的民国建筑群,那扇著名的白色“河南留学欧美预备学校”的校门依然保留在园中,这里出过冯友兰、马可等一批大师。但是,基于各种历史和现状的因素,于今天的中国,这所学校的知名度已经算不上响当当,更不比那些个国际一流大学。

美籍的柯一鸣熟悉多国语言,包括西班牙、日语等等,他的履历上更有长长的金灿灿的学历和经历,我好奇他竟然首先给自己贴上了“河南大学”的标签。

我的好奇,还因为,这也勾连起了我的记忆。河南大学是我的母校,本科那曼妙的时光全留在了这里。我能讲出很多关于河大的故事,也愿意听来更多关于河大的故事。

而直觉告诉我,柯一鸣显然是个“故事会”。


“你为什么叫柯一鸣?”我的问题有些突兀。

“这名字是河大我的中文老师给我的,我用了有二十多年了。”柯一鸣很得意地说。

当年,河大的中文老师对他观察了几天后,给他取了这样一个中文名字。“柯”与他的英文名同音,“一鸣”是老师“赐”的,“老师说我会一鸣惊人”。说与我这些往事的时候,这个老外褪去了总裁助理的严肃,竟有几分眉飞色舞的跃动感,像个孩子。

“你和你的这位老师还保持联系吗?”就在我们这番对话的几天前,我刚刚见过我的大学恩师,这场见面时隔了7年之久,至于为什么这么久没有见面,我难以名状。所以,我急切地想知道,同样的情形在别人那里会是什么样的。

柯一鸣看着我,摇了摇头,又习惯性地耸了耸肩,表示遗憾。

“为什么一直没联系?”

“联系不上。”

“这位中文老师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?”其实问题刚离开嘴巴,我就后悔了,我这个学生就在中国,仍与恩师七年未曾联络,何况是一个漂洋过海的留学生。

对于我的疑惑,他孩子般地点了点头,一股子认真的劲头。

也是在这一次对话之后,我答应帮他寻找他的中文老师。


老柯和他在河南大学时的同学(前排左一为老柯)

不久之后,第二次见柯一鸣,感觉变得很亲切,像故人,像老乡,像同学,像学长……总之,完全不是一个老外和一个中国记者。

我们干脆暂时放下工作,单聊起他在河大的事情。

大约是在1994年,柯一鸣一行7个外国人进入中国学习汉语,就读于河南大学中文系。7个人中,有5个美国人、2个日本人。5个美国人包括3男2女。

初来乍到,不适应之感是显而易见的。刚来中国的第一周,柯一鸣就给远在美国的母亲去了第一封信。信中坚决:“不管用什么方法,务必寄来一罐果酱。”

当一大罐子的草莓酱从大洋彼岸不远万里飘飘荡荡来到中国时,柯一鸣把它吃下去的方法,就是配着中国大馒头。彼时的中国河南省开封市,还是一派非常封闭的状态,老柯左右的同学们都搞不明白,这一大罐红色全英文标识的黏黏糊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,只见这个老外涂在馒头上,吃得很起劲。

虽然,在来中国之前,柯一鸣已经学习了3个月的中文,但是,当真正到了中国的时候,他完全听不懂了、看不懂了,更说不“懂”了。异乡的生活完全不能自理,苦恼超过了他的预想。

“我们当时真是被照顾得太好了。”这是他感激他的中文老师的原因,也是他爱上中国的原因。

这期间,这个中文老师,除了像个老师一样带着他们上课;还像个朋友一样,带着他们玩耍;更像个亲人一样,照顾他们生活。

柯一鸣回忆,他们3个美国小伙被安排进了一个独栋三层小楼里,每人一层,一应俱全。他的惊讶与欢喜,我完全可以理解。以我对河大校园的了解判断,这个独栋三层小楼应该是坐落在校园内民国建筑群的东边,那铁栅栏围起的小院,有几分西式的风格,很是恬静。当年我还在河大的时候,记得一位英国老人就住在那一带,她多年前随夫来到这所深处中国内陆城市的大学,并且成为这里的教师,为这里的教育奉献半个多世纪,是河大的“活宝”。由此可以想象,老柯他们当时在河大可能受到的呵护。



其实,根据柯一鸣的讲述,他与老师的交集也不过是这之后的那三个月的时间。但是,就是这短短的三个月里,这个中文老师在他心里播下了人与人之间浓浓的爱意和真诚,尽管那都是一些小细节,小到有些不值一提。但正是这微小的能量在日后的20年中能够不断发酵,变得历久弥新,成为这个外国留学生心心念念的东西。

作为旁观者,我被这种力量所折服。这是任何所谓的“刻意”提倡的“文化”都难以企及的。

“河大给了我过去这丰富的20年。”柯一鸣一再跟我说,河大的经历让他完全喜欢上了中国和中文,这种好印象远远超过日后他到过的所有国度。也正因为如此,他日后不断地选择了“中国”。

用他的话说,他选择的中国太太,也是河大给的。

当年从美国到河南的途中,他们在中国上海停留了两周,在这两周里时间里他结识了一个上海女孩,现在成为了他的妻子,他两个孩子的母亲。

他觉得这是上帝给他敲定的缘分。他与上海妻子1994年相识,其间,1995年后长达6年的时间里,他们没有任何联系,用他的话说,叫“彼此完全互相消失了”。直到有一天,他和河大的校友不经意间谈起了这个姑娘,缘分才再次被牵起。

这之后老柯和中国、和河南的缘分,还包括他现在的工作,所供职的公司的“大老板”是河南籍人士,他作为总裁助理所辅助的总裁也是河南籍。


老柯和本文作者(左为本文作者,右为老柯)

我们之间聊过河大之后,不久后在他的微信上,我看他随总裁曾到过河南郑州,但遗憾没有能够抽出时间去一次河大,他从网上找了一张河南大学南大门的标准照晒在了朋友圈。我看了,觉得他心里是“更馋”河大了。

今年2月初,开封下雪了,大学同学在群里传了河大的雪景,我转手分享给了柯一鸣。他很快回我:“太好看了。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,他就不忘叮嘱我,如果有河南大学的近照,一定记得发给他,我忙自己的事情竟拖了他这么久。

年前,根据蛛丝马迹,在河大恩师的帮助下,我终于把当年那位中文老师的联系方式送达了柯一鸣。他有几分激动,有些不敢相信,问我:“电话打过去,真的是我的老师吗?”“我觉得人的声音应该变化不大,你应该可以听出来,你放心拨吧。”说来,我真是很想知道他们的相逢会是怎样的情节。

之前曾问过他:

“如果找到你当年的中文老师,你会说点什么呢?”

“我想把我的家庭和我的工作,告诉老师,让他知道我很好。”

老柯是否又重新找回了他在河南大学遇到的老师,他和中国还会延续怎样的缘分,在我看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了,他已经让我感受到了他心里浓浓的情谊,照老柯的想法,这情谊是河大的老师带给他的,他很温暖,我,也很温暖。




(本文转载自大象读书会,2015年3月21日)  





●柯一鸣 Timothy Klatte,美国,曾于1994年3月-5月在河南大学学习中文,2006年至今在上海工作,目前在致同会计师事务所上海分所从事法证咨询服务工作。

●本文作者:李仁平,河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04级新闻系学生。现供职中华工商时报商会周刊主编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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